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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我见郎君多有病 (第2/2页)
一双水泠泠的眼,映着暮色残光,一眨不眨,直直迎上他的审视。 “可依我看,分明是贵人们一时兴起,伸手将人从泥里拈起来,等人沾了点高处的光,转脸又骂人不该生了痴念,污了他们的眼。” 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某处,褚临川眉锋一蹙,“你这张嘴、连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,早晚会惹出祸端来。” “若是漱玉轩那位厌烦起来,只消皱皱眉,一句话就能将撵你出府去。届时任你舌灿莲花,也不过是个被主家厌弃、声名狼藉的下人。”他向前一步,身子微倾斜,说出弃奴任人践踏的下场,残忍地想烙进她骨子里。 春桃心底厌烦早化作嘲弄。一个仰仗主子脸色过活的管事,转过头来,摆出一副洞悉世情、指点迷津的嘴脸,教她这同为奴婢的人该怎么活。 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。 “褚管事金玉良言,春桃自然谨记于心。”春桃嗓音如珠玉落地,一字、一句,悉数砸进暮色之中,带着玉石特有的冷冽,“但这漱玉轩里,褚管事既不当差,更不是主子。我的命数,有我自己担着,不敢劳烦褚管事费心筹谋。” “告退。” 她不再看他一眼,径自屈膝行了一礼,随即转身没入暮色中。独留褚临川一人站在原地,良久未动。树影斑驳在他肩上,那双漆黑的眼,撇去怒意,更蕴着戳破伪装的难堪。 回到狭小又闷热的耳房,春桃反手闩上门,点起灯,凝望灯花,发了会儿呆。桌上一截残香烧得歪歪斜斜,焰芯红得发黑,像极了儿时在吴郡烧过的檀香。 时逢苦夏,巷口的药炉子常年不息,她爹吩咐着伙计称药配方,“女儿家也得识字,账本难道靠人读?” 但天太热,她学得心浮气躁,趁他转身进药铺里,溜进院墙边的阴影处乘凉。没一会儿,隔壁的少年就翻了过来,手捧一本线装的旧书。 “念几句给你听,”他讲话温吞吞的,“左右天热,你爹爱大吼,听我念几句诗,消气。” 昔年,她嫌弃他温吞无趣,如今才晓得,世上肯替她抚平焦躁的人,不多了。 灯火闪了闪,将人从旧梦中拽回现实。 接连几日的提心吊胆,加上夜不能寐,春桃只觉身子越发沉重。白日里强撑着做事,夜里辗转反侧。这夜,她披了件薄衫,照例起身去添灯,忍不住叹气道:这位主子真是个麻烦。 旁人顶多是“看不起”人,他倒好,压根儿“不屑看”。茶水送上去,从不碰,衣裳换了从不吩咐,连在端药放入桌案上,都像没见到似的,翻过一页书。 春桃走着,心里的账哗啦啦翻得飞快。 一句话不说?记一笔! 茶水冷了纹丝不动?再添一笔! 这等金身供奉,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,真该另辟静室,设香案、焚长香,日日三炷才合规矩。 念头甫一落下,窗外惊雷炸响,夏雨总是这般没个预兆,倾斜而下。春桃端着灯盏,走过前廊,习惯性地朝主屋瞥去。 屋门未阖,虚掩着一道缝。 就在这时,咳声自门缝漫出,闷在雨声里,像是从喉底挤出来的,一声比一声重。紧接着,椅脚刮过地砖,沉沉一响,宛若有人跌坐回椅中。 然后—— 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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