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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4 大河 (第2/2页)
头高照,他才在一片昏昏沉沉中起来。那女人已经不见了,他也得离开,虽不知下一站要去哪里……能去哪里就去哪里。 捡起昨晚乱作一团的又脏又破的旧衣,他发现下面盖着东西,拿起一看,是钱——两张10美元的纸钞。 他苦笑一声。原以为自己是客人,其实竟是服务的人;自以为是买家,其实是卖家。原来出来卖的竟是他……可笑啊可笑,多可笑。 他捏着这钱无话可说,不由自嘲,又哭又笑,这么多天终于滚下泪来、笑出声来。哭自己、笑自己,可怜虫! 那天他没有再茫然,非同寻常的理智和冷静,对一天的行程也相当清楚,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:首先吃饱喝足,换一身得体的新衣服,然后去二手玩具店,买个汽车模型送给自己,再用最后一点钱打车,径直奔向纽约的大河。 即使在冬天,哈德逊河也够充沛,宽广壮阔无边无垠,能吞没整座城。他来到河边,发现这里居然也是热闹的——一堆人在桥洞里篝火歌舞,一批人在桥上犹豫徘徊,还有一波人蹲在岸边嚎啕大哭或痴痴呆呆。 搁以往,他或许会触感伤怀,但此刻,无所谓。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,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。他的路,就在前方,河中心。 他直奔着那最中心、最宁静、最深邃的地方去。一开始,河水刚浸过脚踝,缓缓穿透一股冰冷,小小一点水珠也化作刺透皮肤、封冻骨血的严酷刑具,配合凛冽寒风如利刃刮过,腿脚顷刻间就生生失去知觉。 没关系,不妨碍他继续向前,也不妨碍他头脑清楚。清楚地知道,自己一无所有,一文不值。他孑然一身,没人靠近他,没人相信他,没人在乎他,也没人救他。 水越来越深,身体像被腰斩,断成两截,下半身完全瘫痪。 没关系,他仍然头脑清醒。其实他早该有自知之明,从母亲病逝那刻起,就已经无家可归了。在杜宅的那一年,不过是作客,所谓偶尔的甜蜜美好,只是幻象,黄粱一梦。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有“信任、希冀”这类奢望,果不其然,他们最后都无一例外背叛、抛弃了自己。如今这成倍成倍翻涌的失望绝望,都是自己犯傻犯贱、自找的! “你从来就是没有根的东西,要么烂在泥里,要么臭在垃圾堆里,还不如为自己选一个漂在大河上的命运……” 水位越来越高,漫过了脖子,浑身上下被扎着无数个冰冷针头,渐渐失去人的体温。 没关系,如今反而不冷了、不痛了,甚至心和河水一样清澈,透过明晃晃的镜面,还能看见曾经许多事:病中梳头打扮的母亲、每日酒精消毒的手术刀、第一名成绩优异的奖状、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家常饭、简洁流畅的数学公式…… 呼吸有些困难,越来越喘不过气,一张口大量冰水往里灌,氧气越来越少,他知道: ——一切要结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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